黑山羊（上）（1/2）

今年的八月与宝瓶座流星雨一同降临。

忙碌了一整天的亨利先生，即便到了晚上也不歇着。他搬来一只矮凳，坐在教堂后门口的小溪边，一边轻哼着北国的小调，一边清洗明天的主菜要用到的萝卜、土豆和甜菜根。

看来，晨曦教堂明日的食谱中肯定少不了红菜汤。

亨利其实并不是「晨曦之主」洛珊达的信徒。他来自遥远的北国，故乡在「冰霜少女」欧吕尔的领地边境。

这位年轻又富有朝气的小伙子，因为不愿待在那雪虐风饕的不毛之地，于是带着一腔热血与炖甜菜的好手艺，千里迢迢地来到温暖的朝日镇，成为朝日镇晨曦教堂的厨师先生。教会的成员们都很和善，对亨利的手艺也是赞不绝口。自从来到晨曦教堂，亨利几乎每天都过得怡然自乐。

——除了上周。

上周，由于某位圣女借用厨房的缘故，他的烤炉惨遭烟熏，痛失原貌。

亨利不禁有些纳闷。

在他的印象里，约娜向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。然而，自从上个月的成人典礼后，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，隔三差五地犯事儿——今天打碎神官大人的玻璃瓶，明天又溜进后院偷摘药草……

不过，小姑娘每干件坏事，都会老老实实地向艾玛嬷嬷自首，神官大人似乎也对她的制药才能十分欣赏，两人总对她姑息迁就得很。

这么一来，他亨利可就不乐意了！

为了清理干净烤炉，亨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！而罪魁祸首却只在禁闭室待了一晚，第二天一早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厨房里。

绝对不能因为她是教会的圣女，就如此纵容她！亨利愤愤地想到。

“啊，说起来，明天好像就是八月了。天亮后得去趟集市，买筐番茄回来。”亨利自言自语，说着又唱起不着调的自编曲儿。

“番茄啊~还得是八月上市的最美味~可怕的小圣女~快快从我的厨房离开~”

仿佛在回应他的歌声似的，天边隐约划过一道银白。紧接着，第二道、第三道……

流星一颗接着一颗陨落，虽然不像书中所描写的那样“如雨而下”，但也称得上一副壮景。

亨利赶忙放下手里的甜菜头，啪地一声双手合十，对着天空大声喊道：

“神啊！洛珊达！请让圣女约娜离我的厨房远一点！”

喂喂，你根本就不信洛珊达好吗……

哗啦啦——

小溪对岸的灌木丛中忽然传来一阵响动。

亨利吓了一跳。

“……是、是洛珊达大人显灵了吗？对不起！我以前都说自己是无信仰者，其实我在教会待了这么久，早就是您的信徒了！明天我就去找神官大人接受洗礼，做货真价实的晨曦人……”

我们可怜的厨师先生第一次见到神灵降世，一时间紧张得语无伦次。

然而，对面的灌木丛似乎也没了动静。

“什么嘛，原来只是风啊……”亨利叹了口气，回过头来接着许愿，“嗯……希望神官大人能对约娜稍微严厉些，最好罚她永远不准进厨房……”

“吼哦哦哦——！！”

突如其来的咆哮打断了亨利的祈祷。

那声音无比低哑、深沉、震耳欲聋、响彻云霄，仿佛来自深渊的远古生物才能发出的嘶吼。

亨利一屁股坐到地上，两股战战。

伴随着树叶窸窸窣窣的声响，灌木从中缓缓走出一头体格硕大的黑羊。

——不，它，亦或说“祂”，已经远远超出羊类“体格硕大”的范畴。那黑羊看上去，比北国的重型挽马更加高大，但身材却像山羊，四条腿健美修长，头顶长着一对形状扭曲的角，在月亮凄冷的清辉下，显得妖艳又诡异。

黑羊的声音愈发逼近，亨利从那断断续续的嘶哑音节中，似乎听到了些许人类的语言——

“不准……靠近……”

“怪……怪物啊啊啊啊！！”

我们可怜的厨师先生再也克制不住恐惧，哭喊着逃回教堂，空留下散落了一地的萝卜、土豆和甜菜根。

*****

“奇怪，今天的汤怎么这么咸？”

正午，约娜坐在教堂餐厅的长桌前，皱着眉头，用调羹来回拨弄着碗里的红菜汤。

“约娜姐姐不知道吗？亨利哥哥昨天夜里在后院摔了一跤扭到了脚，今天是艾玛嬷嬷下的厨。”

小修女克里斯缇娜正坐在她的旁边，用餐叉戳着盘子里的通心粉。

“扭到脚？那种小伤，找老爹放个『治愈术』不就好了吗？”

“才没有那么简单！”克里斯缇娜忽然压低了声音，凑到约娜耳边，神秘兮兮地小声说道，“约娜姐姐，这事儿我只和你讲哦！听说啊，亨利哥哥得的是心病！”

“心病？”约娜跟着小缇娜压低声音。

“有人说，昨晚看到亨利哥哥一边大喊着‘有怪物！’一边慌慌张张地跑进卧房。我猜啊，他肯定是在教堂后面看到了什么脏东西！”

“哦……难怪早上在厨房烤餐包的时候没见着他。那以后不会一直是艾玛嬷嬷做饭吧？”

约娜说着，抓起一块芝士玉米饼塞进嘴里，然后立马吐了出来。

“yue——这烙饼糖放的也太多了，调味料不要钱的吗……”

“通心粉也好难吃！胡椒粉撒过头了！”

“这个西蓝花是不是没煮熟？”

“红菜汤里吃到了土豆皮！”

……

餐厅里哀嚎声此起彼伏。

啪！

圣女大人一拍桌子，一摔调羹。

“不行！再这样下去，迟早有一天，晨曦教会会因为食堂饭菜难吃人去楼空的！我去找趟亨利先生，看看到底怎么个事儿。”

*****

约娜推开亨利的房门时，我们可怜的好小伙正裹着他从北国带来的裘皮淑巴，抱腿蜷坐在床褥的一角瑟瑟发抖。

“喂喂，亨利先生，现在是夏天，您这样会中暑的。”

约娜扯了扯淑巴的一角，但亨利只将衣服裹得更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