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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 决裂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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宣榕在他身侧站定,垂眸,轻声道:“你是早就猜出凶手是谁了吗?”

耶律尧缓缓道:“不,我亲眼看到了。”

宣榕问他:“那你方才怎么不说?”

耶律尧冷笑道:“我没给够谢旻暗示吗?是他榆木脑袋绕不过来!而且,我就算说了,谁会信?不过打草惊蛇,赶着催促他们去销毁证据——如果证据还有的话。”

宣榕苦笑了声:“所以你在把这事闹大。”

闹得越大越好,最好惊动帝王,能听他当面陈述。

耶律尧不置可否:“这不没闹大么。”

宣榕默然:“你……今日可能还得去昭狱一趟。不过没事,我令人看守注意了,不会出现什么‘畏罪自杀’之类的……”

感同身受的胸口疼,风寒初愈后的头疼,还有掌心指腹疼,她微不可查“嘶”了声,将右手负到背后,接着道:“抱歉。我……”

“你又要替谁抱歉?”耶律尧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的手看,见她手掌微颤,冷不丁打断道,“真周到,第一次见到有人上赶着在天煞孤星身边找罪受的。”

他俊美的脸上露出个笑:“可是小菩萨,我之前不就告诉你,不要插手么。现在,若没人教过你,我再说一遍——若不能一帮到底,就不要给任何人希冀,可行?”

说着,他将手中杯盏一掷,玉杯滚入厅中狼藉。

而耶律尧起身,抬脚就要向楼下走去。

“……”宣榕无言以对。她确是好心,但也确实让他陷入危机。

若非耶律尧本性沉冷,临危不乱,换任何一个十六岁少年,都无法自保。

她唇瓣微抿,喊了声:“耶律。”

耶律尧脚步一顿,微微侧了侧头。

宣榕道:“……我不会再插手了。”

耶律尧冷淡地一颔首:“那挺好的。”

他不打算再说什么,又是抬步要走,却忽然双瞳骤缩。

因为宣榕走至他面前,将一把珠光闪烁的弯刀递来,上刻王庭历代首领姓名,这把刀在北疆的地位,与大齐的传国玉玺并无二致。

宝刀映入他湛蓝眸底,像落了一夜星河、一弯明月。

宣榕轻轻道:“这把刀给你。等你回了北疆,你可以说你是从大齐赢来的,或者说服我们还给你的。怎么长脸面怎么说,都行。至少有的部落,还信君权神授,以刀为契。”

她将刀塞进耶律尧手中,本想说句客套的“神佛保佑你”,但又想到那护身符他从未戴过,八成不信异教神明,便轻轻道:“愿天神萨满庇佑你。”

耶律尧完全僵住了。任凭她动作。

宣榕抽出耶律尧另一只手上的仿制弯刀,道:“这把我先

()拿走了,若日后你想要,再找我来取。或者直接传信来望都,我让人给你送回。”

说着,宣榕就左手拿了仿刀,左转准备离去。

耶律尧这才回神,猛然抬手,本想抓她右手,想起什么,蓦然松手,只抓住她袖摆。他眼中情绪翻滚,喉结滚动,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,不知过了多久,才嗓音沙哑道:“……好。”

自此分别。

在这之后,宣榕没有再在望都见过耶律尧。

她只是听过一些消息。

比如,最终判定的凶手是一个学子,咬死自己和如舒公有龃龉,看他不惯,痛下杀手。

也比如,战无不胜的赵大将军突然当廷跪拜,说自己本姓为“昔”,当年亭坡一案有猫腻,请求重查。萧阁老当场白了脸。一场肃清就此拉开帷幕。

再比如,六月仲暑,北疆三位质子被放归其国。

宣榕老老实实待在家中,坐着看书,任由漂亮的三花猫跳上窗柩,再跳入她怀中。

容松在一旁嗑着瓜子:“这猫养得越来越好了!去年冬天刚捡回来的时候,差点以为养不活呢!”

宣榕不置可否,用细长的手指给猫梳毛。

容渡则怒目而视:“你瓜子壳小心点!崩到我脸上了!!!”

“……”容松咳得谨慎了些,接着唠嗑,从天南唠到海北,不知怎的,说到了北疆。他消息最是灵通,“哎呀”一声道:“郡主,听说那小子死了。”

宣榕没反应过来:“谁啊?”

容松一吐瓜子皮:“耶律尧。护送的兵卫说的,离北疆边境还有点路呢,那两位就迫不及待shā • rén了,不过也是,回北疆就是他兄弟俩的地盘了,自然气势嚣张起来。不过据说尸首残得厉害,脸都烂了。郡主,郡主?郡主??!!”

宣榕陡然弯腰,干呕了一声。

怀中猫受惊跃出。

她抬眸看向窗外,狸奴一跃蹦上方台,又跳入树上。

它在寒冬夜前被捡来,如此脆弱,只需离开人,就会死亡。

他们也一样。

在那个漆黑的夜晚,捡到奄奄一息的猫时,她很轻声问父亲:“天底下是不是还有很多这样的猫,很多这样的人?”

父亲摸摸她脑袋:“嗯。但你可以先救一只。”

可她并没有救下。

宣榕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大手狂搅,四肢百骸都是伤筋动骨的痛。

胃部灼烧,腹部撕裂,头痛如麻。

这场大病来势汹汹,宣榕到最后水米不进,甫一进食,就呕吐不已。

有天夜晚,她烧得迷迷糊糊,问守在床边的父母:“爹爹,我不懂,他图什么呢?”

父亲迟疑问道:“……谁?”

宣榕轻声道:“萧阁老。他对如舒公一直和和气气的的……而且,他已经位极人臣,有女封妃了,不是吗?在胸口捅那么多刀,不痛吗……”

她说的断断续续,念叨了很多。

父亲本想斟酌开口答她,却见她又沉沉睡去,只得作罢,良久,一声长叹。

这场病太医院也束手无策,最后,还是护国寺住持慢悠悠来转了圈,给了句“心病还须心药医”,又把他云游四方的师弟给扯了过来。

那位年逾九十的邱明大师发须皆白,宣榕和他聊了小半天,半梦半醒间,听到外阁里老僧说道:

“老朽带她去看一看红尘,不走远,在最繁荣富饶的江南。这偌大尘世间,多的是生死离别,也多的是无能为力。殿下,您二人将郡主护得太过,也并非好事。阳生阴,白生黑,人有贪嗔痴念,阴暗处也是众生。而且,姑苏寒山寺也可养病,您二位放心。”

她瞧见屏风另一侧,朦朦胧胧的,父亲握住了母亲的手,轻声说了几句话。

不知过了多久,母亲轻而又轻道:“可。”

在离开望都前,宣榕再次取下了挂在墙上的“藏月”。即便仿制,也寒光凛冽。她默不作声地将弯刀锁扣锁住,系在腰间。

去了江南。

*

十一岁的她,尚且不能握住整个刀鞘。

十三岁的她,默不作声锁了弯刀。

如今,数年过去,宣榕掌心也大了不少,至少,能熟练耍出一个漂亮刀花。

她沉吟片刻,打算过几日给耶律尧送去——

看他念念不忘,想想也知道这母亲遗物对他而言,有多重要。至于他当年假死之后有何际遇,为何沾了琉璃净火蛊,她虽有好奇,但也不便多问。

只能隐约复盘出他当时考量。

若真随两个哥哥一齐回北疆,必定死路一条。不如先脱身,再从某个部落突破,逐个取信,招揽自己势力,才有一线生机。

作为旁观者事后回看,也不得不承认,耶律尧选了唯一一条剑走偏锋的正确之路。

唔,而且,最后闹得那么僵,如今耶律态度也算尚可,即使是有求于她要解蛊,也让她松了口气——至少应当没有她想象的那么……讨厌她?

宣榕陷入沉思。却忽然听到窗外似是被人扣了一扣。

宣榕:“…………???”

她一头雾水循声而至,打开窗,先是扫了眼树上,没看到人,松了口气,往旁边一看,果然见到追虹扑闪着翅膀,嘴里叼了把沉甸甸的刀,脚踝处还有一筒信。

刀是真藏月,信上笔锋凌厉,言简意赅:换。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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