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怪咖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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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断处就这么宽,只容得下一人进出,两人在这里堵着,谁也不肯退一步让路。

被这人冷冷的眼神扫过,连漪不爽咬唇,盯着连宣山胡茬森青的下巴,秀眉拧起,是想要骂人,但旋即她又突然想起点什么,眼底染上星星点点得逞的奸诡笑意。

她拗着傲慢的下巴尖,得意轻哼,宛如灵巧的猫儿一样,转回身又回客厅里去了。

适逢连启森也捧着装着满满一杯自酿酒的酒杯过来落座,自连漪来到禾水两周后,这还是头一回,屋檐下四口人坐在一起吃饭。

铺着劣质餐布的正方形折叠餐桌,四人各坐一方,连漪不情不愿坐在连宣山旁边一侧,要是和连宣山对着坐,一顿饭下来不知道要看见多少遍这张讨厌的脸,她对面是谢温,再一旁是喝着酒的连启森,父子俩相对而坐,气压有点低,没半点父慈子孝的场面,倒像是互相对阵,血海深仇的敌人。

连漪不动声色打量几眼,又撇嘴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。

说起来,这还是她第一次瞧见连启森和连宣山这对父子间的相处。

桌上,连启森砸吧嘴喝酒,连宣山自顾自吃着饭,碗筷汤匙乒乓碰响,主要是谢温在说话,问连宣山近来在汽修店打工做学徒的情况,问连漪住得习不习惯——连漪正好说起自己已经找到租房要搬出去的事情,谢温担心她的安全,但在连漪再三说没事后也只能作罢,倒是连启森听到这里抬起头看了连漪一眼,似是不经意问起租房的钱是多少。

连漪照常回答,连启森呷了口酒:“这租房的钱都快赶上你二叔家超市一个月赚的钱了。”

连漪不以为然哦了声,自豪道:“二叔,我卡里钱还多呢,这算什么。”

连启森笑笑没再继续说话,低头抿酒,那几道弯弯曲曲宛若蚯蚓的褶子又浮现在脸上。

吃至中途,连宣山搁下碗筷,冷声说吃完了,起身要走,整个吃饭期间他除了回答谢温的关心以外没再说过其它的话,对于连漪有时拐弯抹角的嘲讽也不作搭理,像是桌上的隐形人,又像是极其厌恶这样一家人表面热热闹闹坐在一起吃饭。

连启森蹙眉放下酒杯,父子俩今天、或者说是十几天来第一次对话:“大家都还在吃,走什么走?”

连漪浓密的睫毛眨了眨,轻哼声,明显是也不满连宣山撂下筷子就要甩脸走。

连宣山置若罔闻,起身进厨房,将吃完的碗筷放进水槽,眼神半分没再落到餐桌上,作势是要往门口走,连启森重重将碗搁在桌上,戴着假肢的那条腿踹了下桌子,一身闷响,连启森脸上的褶子皱得能夹死苍蝇:“跟你说话呢,没听见?”

连宣山终于顿住脚:“……你算老几。”

他磨了磨后槽牙,转过身来,剑眉拧起,脸色黑沉得厉害,简直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,“少他妈管老子。”

不知父子俩之间的矛盾从何而来,像是积怨许久,快要吵起来。

连漪余光瞥见谢温站起来,去拉住连宣山的手臂,连宣山腮骨绷紧,脸上的寒气却褪了点。

谢温柔声,神色中有隐约的祈求和无奈:“再坐会儿,就当是陪妈吃完蛋糕再走,好不好?”

最终连宣山还是沉着脸坐了回来。

凳子呲啦一声,在地板上粗鲁拖拽,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。

连启森慢条斯理再喝了口酒,夹着下酒菜往嘴里送,对于对面连宣山烦躁暴戾的眼神不作理会,这氛围下父子俩也不再合适面对面相处,谢温支开连宣山,让他去一边柜子里帮她拿药,快要到吃药的时间。

连宣山板着脸去拿药:“什么药?”

“视神经炎,不严重。”谢温解释,“还是你妹妹出钱带我去的医院。”

连宣山动作一顿,朝连漪轻掀了下眼皮。

连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温话里的那句“妹妹”指的是自己,她翘翘嘴角,拗着下巴,轻蔑又傲慢同连宣山对视,后者无声移开目光。

接下来再是吹蜡烛、切蛋糕、吃蛋糕,一顿晚饭吃得要比平时时间长,连启森一杯自酿酒慢慢见了底,他晃晃酒杯,一瘸一拐起身又往密封的大酒罐那里走,谢温出声道:“不是说好每晚只喝一杯的吗?”

连启森笑笑:“今天你生日,难得多喝点。”

连漪瞧着谢温身子抖了抖,她恍惚想起,似乎是每一个晚上,连启森起身去倒酒的时候,谢温的神色都会异样起来,像是种创伤后的应激反应。

谢温再劝,大概是酒意渐渐上头,连启森竟然是直接不耐烦甩开她的手,谢温手撞到桌角,碰撞声中只见得连宣山咬牙突然猛踹一脚桌子,今天一前一后被父子俩踹上,劣质方形折叠桌摇摇欲坠是要散架,连宣山整个人戾气四溢,脸色阴沉得吓人,他直接上前夺走连启森手里的酒杯:“聋了吗,不是叫你tā • mā • de别喝?!”

连启森定定看过来,声音沉下去:“把酒杯给我。”

连宣山俨然不动。

“老子叫你把酒杯拿来!”连启森提高音量,怒目圆睁。

连宣山扯着唇角,神色不屑:“老子……”他语气微妙又讽刺,低低冷笑着道,“你是我老子吗?”

未燃的引线再次被怒气点燃,老居民楼二楼小小的空间在顷刻间被挤压成一团窒息、灼热、愤怒、暴烈的炸弹,连启森看着瘦弱,但直起身来的时候气势却不比儿子弱上许多,在谢温的惊呼和连漪诧然的目光中,他抬起手来,满脸涨红,道不清是酒意还是怒意,啪一声,重重一巴掌扇在连宣山脸上!

连漪呼吸猛地一滞。

谢温惊呼着上前拉开父子俩。

连宣山面色铁青,依旧保持着被扇得侧过头的姿势,他重重呼着气,胸腔剧烈起伏,牙关、下颌、腮帮紧紧绷着,太阳穴的青筋因为极度隐忍一条条暴凸了起来,双手肌肉鼓起,手握成拳,死死发着抖。

在谢温带着哭腔的阻拦和劝说中,连宣山一点一点将被扇得红肿的脸转过来,就像是电影里的慢帧镜头。

下一秒,他双眼暴红,直接一拳砸向旁边柜子上摆着的密封酒罐。

砰一声脆响,酒罐爆开碎玻璃四溅,酒液肆意流淌,里面各种枸杞、人参、鹿茸哗啦啦淌了一地,连启森紧跟着怒吼,而连宣山重重呼吸,语气暴戾又恐怖,声音几乎从牙齿里咬出来:“你怎么不死在酒里。”

说完,他不管不顾转过身拉开家门,连漪瞥见他因为砸碎酒罐而被碎玻璃渣刺得鲜血淋漓的手,触目惊心,惊悚至极。

一场生日就这么以父子俩之间的动手结束。

这天晚上连宣山没有再回来,连漪睁着眼睛失眠到快三点,也没有听见卧室外传来任何熟悉的脚步声和开水冲澡的声音。

妻子劝说儿子留下时祈求又无奈的神色,看见丈夫喝酒时下意识透露出来的恐惧,还有父子俩之间莫名的仇恨……

她这位二叔家看似平静和谐,但又处处涌动着诡异的暗流。

但这些又不关她的事,明天她就会搬出去,再过不了多久连启屿和祝容就会来接她回京市。

连漪一边在心底嘀咕,一边企图入睡。

老旧的空调外机嗡嗡响着,半响,她又无可奈何地睁开眼,脑子里仍旧是今晚鸡飞狗跳,混乱狼藉的场景。

还有那只血淋淋的手。

忆起今天下午徐玳川对自己说过的那句“连哥他……其实也挺不容易的”,还有傍晚回家时在楼下用碎石头做的坏事,连大小姐头一回生出了一丢丢后悔的意思来。

不过也就是一丢丢而已。

再胡思乱想了许多,连漪撇撇嘴,又打开手机玩了会儿,这个软件里戳戳,那个软件里点点,最后进入微信,列表里今天刚加上好友的徐玳川还静静躺着在。

她顺着聊天框点进徐玳川朋友圈,随意浏览了下。

徐玳川朋友圈没设限制,能一直从今年扒拉到五六年以前,内容大多都是些吃喝玩乐,基本也就是和连宣山张钦这群人,偶尔还有几张开着大货车到外地城市玩的图片。

扒拉完,连漪顿感没趣,困意沉沉上来打算入睡。

但也就是关闭手机的最后一秒,她目光顿在自己随意停留着的一条徐玳川朋友圈内容上。

这是一条三年前发的朋友圈,配图是一张医院手术室门口的照片,上面“手术中”三个大字明晃晃地亮着。

文案看得出来当时编辑得很急,就连标点符号也没有打,只有一句话——

谁他妈有钱快转过来要他妈出人命了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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