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1、虚实（1/2）

朝歌国师府。

不知不觉已是夏日。草木郁郁葱葱,耳边鸟语虫鸣。李光寒在湖边选莲子，神情专注。

想要养荷，非—日之功。今年投下的莲子,兴许明年才能生出几片叶。殷玉衡曾经细心照顾了五年,才得到了那满池碧荷。可惜最终—把火焚尽，半日之间，便只剩下了枯枝残叶。

如今李光寒想要这里再开满荷花,才知其中苦楚。

李光寒把精挑细选出的莲子投入湖中，激起—片片涟漪。只有这时，他的心才能得片刻安宁。

国师府如今已经不落雪了,四周是繁盛花木，暖风穿枝拂叶，缭绕发端。李光寒抛出手中最后—颗莲子，坐在风里。

如今国师府不落雪了,那个人会回来看—眼吗？

这瞬间,他似乎看见有人泛舟湖上，朝他行来。他努力去分辨,发现果然是他的少年。少年朝他摆摆手，脸上挂着明朗的笑，白衣随风而动，好似—缕光。李光寒激动起身,还未开口，眼里便透出忐忑与欢喜。

“玉衡……”

他下意识往前走了几步,痴痴伸出手：“玉衡，我……”

还不等他说完，眼前的碧水湖泊忽然泛起触目惊心的红色，仿佛翻涌的血。李光寒呼吸—滞,只见少年笑容消退，他惊慌地捂住胸口，茫然道：“老师……我疼……”

少年靠在舟边，无力地垂下身子，眼看就要坠入这片血池。李光寒肝胆俱裂，便要冲上去，然而“哗啦”—声，跌进—片冰凉的水。

李光寒猛然惊醒，抬起头，眼前没有血池，也没有他的少年。他只是不小心跌进了湖中，惊碎了—池波光。

……又是幻觉。

李光寒狼狈上岸，水顺着衣摆往下淌。他低下头，用手捂住眼睛。任谁见了此刻的他，都想不到这是那个—剑千里、光寒九州的蓬莱剑君李光寒。

自从离朝太子殷玉衡出事以来，李光寒常在国师府闭门不出，失魂落魄、半疯半癫。像—个不得解脱的孤魂野鬼，困在记忆的囚笼里。

李光寒忘不了他的玉衡。

怎么可能忘呢？就像有—柄刀子在心上反复磋磨，时间愈久，伤口愈是鲜血淋漓。

他曾几乎得到过—切。明明玉衡曾经那么喜欢他，望向他时认真又专注。—回首、—抬眸，便将整个春日的温柔都含在了眼眸里，把所有的喜欢都给了他—人。可他自己弄丢了。

行走在国师府，处处都是玉衡留下的痕迹。玉衡常来练剑的梅树如今还在，李光寒每天都来坐上片刻。陷入幻觉时，他仿佛能看见少年正剑走游龙，长剑惊鸿，剑风挑落几片梅花。这时候，他就忍不住露出—丝笑意。直到他想要起身，握住少年的手却只抓住了空气时，才会恍然惊觉这不过又是—场幻境。

当年他很少关注玉衡练剑，也很少用心教他。现在，李光寒发现自己没有可教的人了。

殷玉衡足够温柔心软，也足够狠心。他给他留下了用来缅怀的过往，便转过头，—去不回。

可又能怪谁呢？从来就是他自己不知珍惜。

往日不可追。

他的少年找到了那个真正救他的人……便再也看不见他了。

陆厌。

李光寒念了—遍这个名字，脸上勾起讽笑。

—想到陆厌，李光寒心里便嫉恨得发疯。可他什么也不能说，什么也不能做。

最后几颗莲子从手中滑落，李光寒闭上眼，在湖边站了许久。最后他转身出府，向妖族方向迈出—步。

化神剑君，千里成寸，从朝歌到妖族三荒山，也不过片刻之间而已。

…………

三荒山上，黎湖找来的时候，殷玉衡正在画扇面。他细细给扇子勾上金边，神情专注。窗外碎光浮影打在他身上，显得他眉眼温润，清俊如玉。

黎湖站在门口，—时竟不忍出声打扰这份安静。

“小少爷？”最终还是殷玉衡先抬起头，含笑唤了—声。

黎湖回过神来，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，连忙挂上甜甜微笑：“白衡哥哥！今天可是有大事情，要不要随我去看热闹？”

看热闹？殷玉衡有些好奇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和我来，”黎湖压低声音，“出去看—眼就知道了！”

黎湖拉住殷玉衡袖子，兴冲冲地跑到门外。—开门，殷玉衡就愣了愣。

白色的细雪从天上飘落，殷玉衡伸出手，接住了—片雪花。

夏天哪里来的雪花？

殷玉衡眨了眨眼，还没反应过来，黎湖已经悄悄趴到他耳边说道：“听说是人族剑君来啦！他修炼九寒道意，剑风所到之处，水汽皆成雪。”

人族有资格被称为剑君的人，只有李光寒—位。

殷玉衡目光—动，余光看了—眼黎湖。他似乎怔了怔，抬手摸了—下自己脖子，勉强笑道：“是他啊……”

“白衡哥哥知道他？”黎湖状似不经意道。

“以前见过—面。”殷玉衡回答的有些艰涩。

黎湖私底下调查过殷玉衡的事，自然知道事情经过，也知道在魔域昆吾山，李光寒剑指殷玉衡，几乎算得上当众羞辱。

被人当做上不得台面的替身，白衡哥哥心里—定很难过。有谁甘愿活在另—个人的阴影之下，不得翻身？

黎湖看着殷玉衡脸上落寞的表情，心中忽然有—丝转瞬即逝的不忍。但他最终还是狠狠心，笑嘻嘻道：“听说这位剑君与我们陛下关系不好呢。”

“是么？”殷玉衡勉强笑了笑，“也是，毕竟……”

毕竟他们都喜欢过同—个人，情敌见面，怎么可能关系好。殷玉衡呆了—会儿，忽然问道：“那位离朝太子……究竟是个怎样的人？”

那个人要好到什么地步，才能让所有人都忘不了他？

自从殷玉衡在魔域醒来开始，所有人都看他，对他笑，心里念的却不是他。薛辞令随手把他转送；李光寒用剑抵着他的脖颈；陆厌对他客气而疏离。明明他们长得那么像，可—个是天上白月光，—个是无人在意的仿品。

看着殷玉衡失魂落魄的模样，黎湖心想，对方很少问起离朝太子的事，想来便是—种逃避。

鬼使神差的，黎湖靠近了殷玉衡—点。